“十九年前，我父母双亡，楼应霖作为双亲的好友，收养了我。他表面衣冠楚楚，好为人善，实则却是狼心狗肺，人皮畜生。”

  即便已成为实力至高的不归山庄庄主，空云落仍不愿回忆这段血淋淋的记忆，那是他一生最稚嫩的年纪，却被刻了深见骨的伤痕。

  他转过了身，低头看着曲谙的脸。

  在这个人面前，他似乎忘却那些疼痛。

  “是他杀了我父母。”空云落道，“我习武的天赋众，年纪尚小，根骨未定，他正看中了这点，想要我做他的人器。”

  人器，以人做器，肆意改造。

  “他把我带回去的第一天，就把这里打开了。”空云落按着己左腹，那里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，“往里放了一只毒虫。”

  曲谙惊到失声，十九年前，空云落才五岁，竟经历过如此惨无人道的伤害！

  “若我不听他的话吃药练功，就会被毒虫吃掉脏器。”空云落淡淡道，“他每隔十天让我吃一次致命毒药，再将我救活，不断把我剖开，又缝上，无数次。”

  “你的身体……”

  空云落的身体白皙光洁，除了小腹，就再无伤疤。

  “你见过我满身红痕的模样。”空云落道，“那些就是伤疤。”

  曲谙捂住了嘴，惊骇万分。

  空云落的满身红痕，就想一张蛛网笼罩，连脸上都是，这些是伤疤的话，空云落究竟在何等地狱中生活过？

  “他为什要……”曲谙颤声问。“我也问过，为什。”空云落目光无波，“他说为了吃掉我，等我十六岁，就把我的心挖来练成药，然后我的天赋和武学就全归他所有。而我的其他地方，他早就标号价码，卖给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之士。”

  曲谙几乎作呕。

  空云落还在说：“在此之前，他用上了百条人命来炼养我。这道疤，我数不清被打开了多上次，毒虫吃了人心，又回到我的身体里，我便得了那人的内力。他说我吃人，倒也没错。”

  “没有人……没有人帮你吗？”曲谙呼吸不稳。

  “楼应霖在玄参派时望所归，就算我去揭露，他也只认为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。”空云落仿佛在说一件

  与己无关的事，“我逃过，也反扛过，但皆无果，刑罚加倍。渐渐的便安静了。我听他的话，老实做他的人器。等十六岁那日，体内的毒虫彻底成熟，我战胜了，所有东西，都是我的，谁也拿不走。”

  “我一把火，烧了楼应霖毕生之功，看他在火里发狂，挣扎，惨死。”

  空云落看着曲谙，河中粼粼的月影映在他的眼中，“毒虫还在我的体内，我是吃人的怪物，你怕我吗？”

  曲谙的心里酸得泛疼，在空云落的痛苦面前，好像他做什都是徒劳。

  他仍想做点什。

  “你好漂亮。”曲谙抬起手，覆上空云落的脸侧，“我很喜欢你。”

  一霎那，曲谙似乎看见空云落的眼睛红了。

  他低头，舔了舔曲谙的鼻尖。

  第88章

  段千玿发现，从曲谙和庄主从河边回来后，二人之间的氛围总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庄主的视线总会跟随着曲谙，曲谙则多了个小动作——揉鼻尖。

  晚上就寝时，段千玿身上带伤，白天赶路就够辛苦了，晚上曲谙说什也不让他守夜。曲谙一人担不了此任，空云落是他一起。

  段千玿坐在马车里，从轩窗望过去，曲谙和空云落挨着坐，他没有言语，却不难看两人对彼此的依赖。

  段千玿放窗帘，轻轻叹息，这样的羁绊，对于他而言，或许没有好处。

  为了照顾段千玿的伤势，从柏岳城来后三人的行进速度不快，惊驰几乎只是在走。要是抵不住奔跑的本冲起来时，还会被曲谙拍屁股，叫慢些。

  基本上一天只走三十里，段千玿实在不愿因己而拖累他，便提在前面的小镇停驻一日，他会用那一日全力疗伤恢复。

  而那个小镇，名为百乐镇。

  百乐镇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镇子，周边有几个村落，一条养育着一带人生息的河流。因为也算挨着玄参山，这里也有不做药材生意的，但也瞧不有什与众不的。

  曲谙却在得知此地后，表现有些异常。他的神情显得紧张，进到小镇后，他没有坐在马车里，而是和段千玿坐在车辕上，不断往路的两旁看。

  “你在

  找人？”段千玿问。

  “嗯，这里有熟人。”曲谙心不在焉答道。

  “你曾来过此地？”

  “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应该来过。”曲谙语焉不详。

  “什样的人？”

  “一安姓人家，好像还是地主。”曲谙道。

  段千玿点了点头，接着他探身叫住了路过的行人，问道：“这位兄台，你知这有一安姓人家？”

  曲谙惊讶不已，“段先生？”

  “安？哦，安易那一家啊。”

  “正是，请问如何前去？”

  “你走到前面，往右拐，再一直走，最大的那就是他家了。”行人也是个热心肠的，又问，“你是探亲戚的？”

  “非也。”

  “那也是去讨债的？”

  曲谙听后感到不解，安家虽不是家财万贯，但在百乐镇也算是富贵人家，听着却怎像欠了许多人钱似的？

  “也并非。”段千玿一抱拳，“多谢相告。”

  他来到了安府大宅门，门也有一辆马车。阶前两座威猛石狮，正门是黑沉木，根支檐木柱上还刻着花纹，看着就比其他人家气派。只是门前的落叶飘零，却也彰示了什。

  曲谙就站在阶，抬头望着门匾遒劲飞舞的“安府”二字，一时静默。

  这正是安佲七岁之前的所居住的地方，安家收养了襁褓之中的安佲，视如己，最后却惨遭灭门。

  在里这不过是主角凄惨身世的一个设定罢了，当曲谙来到“设定”的面前，就算尚未见过他，也感到无比愧疚和于心不忍。

  比起空云落的结局，安氏一家的结局才是真真正正的难以改写，这是安佲走上主线最最重要的一环，他真的……

  “呃……”曲谙微微弯腰，承受心脏泛起的疼痛。

  只是稍有个不确定的念头，惩罚就立竿见影。

  空云落没马车，透过轩窗沉默看着曲谙的身影。

  “不敲门？”段千玿问。

  曲谙呼一气，摇摇头，“算了，想来也不会记得我了……走吧，我去找客栈。”

  正当曲谙转身要走，大门却吱呀推动了起来，还传了对

  话：

  “老朽区区一老奴，怎从正门走？唉，老爷，夫人……”

  “彭叔，你为安家操劳了一辈子，我早把你当亲人了。”

  “得老爷这句话，老朽死而无憾。”

  “哎！彭叔，行此大礼是折煞我啊！”

  曲谙回头看去，一对夫妇双双扶着正欲跪、一年逾花甲的老者的手臂。

  那对夫妇正是安府的主人，他也瞧见了曲谙几人，面露疑色，“你几位是？”

  “呃我、我名为曲谙。”曲谙慌忙道，“幼年时曾受过安府的照顾，如路过此地，想前来拜访。”

  安夫人对安老爷道：“曲谙？夫君，你记得他？”

  “是那年的事了？”安老爷问。

  曲谙道：“大概也有十六七年了。”

  这般遥远的记忆，安老爷着实记不清了，但那时候安家算是富甲一方，也好为人善，救济一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。

  “我不太记得了。”安老爷和善笑道，“但过去那多年，你还记着，知恩不忘，也是个俊才。”

  “不敢当。”曲谙连连摆手，又问：“你这是……”

  安老爷只是叹了气，示意他稍候，他与安夫人将这位老者送到马车上，目送马车走远，才回到曲谙面前。

  “先进去做罢。你的车我让人牵到后院马厩去。”安老爷道。

  曲谙三人便走进了安府，三进三的大宅子却只有零星几个仆人，院子显得空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