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1章
作者:人生巅峰      更新:2025-03-24 02:32      字数:3726
  好酒。

  赵胤点点头,赞道:喉清目明,如坠清泉,甚妙。

  乌日苏笑道:将军既是喜欢,那便带回去饮罢。

  赵胤摆手,本将怎能夺人所好

  乌日苏笑盈盈地道:将军不必客气,小王这里还有几壶,同是爱酒之人,好酒当赠知音。

  那就敬谢了。

  两人在驿馆坐了两盏茶的功夫,从头到尾谈酒说风月,没有半分正事,临走的时候,赵胤才象征性地询问了公主失踪那一日发生的事情,问乌日苏王子可有受到惊吓。

  乌日苏满不在乎地摇头,只叹息说,那一日他喝了几杯花令酒,人有些糊涂,待醒来方知出了大事。

  问不出什么,赵胤带时雍出来。

  那花令酒原是同行的朱九拿在手上的,可走出驿馆的时候,只见一人一马冲入驿馆,高声叫着急报,马蹄子尥起足有三尺,生生闯到朱九面前嘶声。

  朱九始料不及,为了避祸,生生将手上的花令给摔了。

  一地酒液,汩汩流淌。

  驿丞署的人听到动静,飞快地跑了出来,大骂那个骑马的驿卒不长眼睛。

  请将军责罚。那驿卒吓得屁滚尿流,匍匐到赵胤的脚下,脸色青白地磕头。

  罢了。赵胤肃然而立,去办正事吧。

  既然有急报,自然是公务,耽搁不得。

  那驿卒连声道着谢恩,说完捡起地上的信函,站到了旁边。

  赵胤带着时雍,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。

  车行辘辘。

  赵胤沉着一张脸,一丝表情都没有,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。

  赵云圳看着他的样子,瘪瘪小嘴,一声不吭。

  时雍也很少见他这么凝重的样子。

  大人,可觉得蹊跷

  酒刚拿出来,就有驿卒上来横冲直撞,不是太巧合了吗

  这一切,就像有人故意安排好的一般。我觉得很不对劲儿

  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——

  赵胤看向她,嘴角往上提了提,又迅速沉下去。

  乌日苏约我晚上相见。

  约他晚上见

  两人相谈的时候

  那个乌日苏除了谈酒说风月

  压根儿就没有几句正经话。虽说他们到驿站后的事情

  都有些古怪,但时雍不信自己的耳朵会走神至此,连这么重要的话都没有听见。

  赵胤淡淡道:花令酒。

  时雍问:有何典故

  赵胤看她一眼

  秀眼谩生千媚

  鸳帐梦长连晓,出自前朝张先的词。

  说罢,看时雍眉头揪紧

  一头雾水的样子

  大概念及她是个文盲

  他难得耐心地解释

  张先还有一首词叫《一丛花令》。

  花令便是花令酒这个花令吗

  她不耻下问

  赵胤打量她片刻

  垂了垂眼。

  传闻张先年轻时,曾与小尼姑相好,庵中老尼得知,便将小尼姑关在池塘中一小岛的阁楼上。为了相见,张先常于夜深人静时

  偷偷划船过去

  小尼姑则放下梯子

  让张先上楼。

  后来呢

  ……

  花令酒和乌日苏的喻意已经说完。

  她却想听故事。

  赵胤沉吟片刻:一丛花令

  是二人分手时张先的赠词。

  深更半夜与小尼姑私会的大诗人,这么美好的故事,没想到是一个悲剧。

  时雍抿嘴

  可惜。

  赵胤无声地阖上了眼睛。

  马车的辘轳徐徐向前。

  没有人说话。

  气氛无端地紧张了起来。

  卢龙驿到底发生了什么

  青山镇的案子里,又隐藏着什么真相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这一路,赵云圳都很乖巧,不吼不闹不耍脾气,可是回到青山就不得了,要吃这个,要吃那个,还把赵胤藏在暗格里的吃食都翻了出来,全部抱回了自己屋里。

  在他们离开青山的时候,娴衣已然准备好了香烛纸钱,赵胤回府,便领了时雍上山祭祖。

  回乡省亲不去祭祖是说不过去的。

  裴家的坟地在背靠的大青山脚弯里,裴赋的父亲当年回乡修房造屋定居之时,把他爷爷的坟地都启了回来安葬。但裴赋还是第一次来,堂叔和几个族中长者以带路为名,一路相陪。

  赵胤代替裴赋回乡,祭祖之事也没有敷衍,鞭炮放了好几挂,动天彻地地响了许久。

  祭祖回来,赵胤辞谢了堂叔,领时雍上街赶场。

  两人换了便装,带着赵云圳和小丙,又领了两三个侍卫,混迹在人群里,无须特别注意言行举止,倒是有几分难得的轻松。

  青山镇是个朴实的古镇,依山靠水,风景秀丽。一眼望过去,古镇房屋低矮整齐,宁静优雅,一条小河静静地从镇边流过,微波不兴。这条河是滦水的分支,蜿蜒而深邃,有着古老的风韵。还有那些挑着货担沿街叫卖的小贩,令人目不暇接。

  很美。

  很淳朴。

  闲情小镇,在此居住,倒是极好的。

  时雍话音刚落,街口那边便喧闹起来,生生打了她的脸。

  不知街口发生了什么,人群都往那边涌了过去。

  赵云圳拉扯住她的袖口,走,我们去看看。

  小孩子正是爱稀奇和热闹的时候,时雍与赵胤交换了个眼神,见他不反对,也就由着太子爷的意思了。

  让一让,让一让了啊!

  小心挂着您的新衣裳了啊!

  父老乡亲们,别急这一会子,咱们要在这儿唱七天堂会呢,有的可看的。

  热闹的街口,正是钱家大宅。钱县令要为钱老太爷贺七十大寿,专门从京里请了有名的乌家班,准备在镇上唱七天堂会。

  钱家乐善好施,极是大方,戏台子就搭在街口,钱家大门外,小镇上的居民都可以免费观看。

  一群人正在搭戏台。

  戏台下的箱子里,戏服、锣鼓放了一地。

  乌禅就坐在一只锣鼓上,眉开眼笑地和围观的人说话。

  您看看我,我便是京城最有名的角儿了。

  角儿了。

  听她自吹自擂,围观的人一阵哄笑。

  乌婵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稻草,似笑非笑地回头张望。

  这位是我们戏班新来的名角儿,来,倾爷,给大伙儿打个招呼。

  那人坐在轮椅上,一袭柔软的白衣,披了个同色的裘袍,面容秀丽苍白如坠烟纱雨雾,不苟言笑的脸上,半分血色都没有,分明就是一个病态的样子,却因长得好看,在这个小镇人的衬托里,如神仙下凡。

  他是瘸子吗

  瘸子怎么做角儿啊

  人群里的质疑声、笑声,落入南倾耳朵里。

  他没有说话,只是轮椅转了一个方向。

  乌婵笑嘻嘻的,怎么就不能是角儿了,我乌家班什么神仙人物都有——

  话音未落,乌婵的视线落到人群,目光不经意掠过时雍的脸,带着一丝笑意,又与大家调侃起来。

  可要上去招呼

  赵胤的话让时雍猝不及防。

  微微一怔,也就释然了。

  在京师时她常去闲云阁,她与乌婵有接触,他不可能不知道,时雍对她有恩的事情,她也曾禀报过,如今也用不着刻意隐瞒她和乌婵的交情。

  横竖他也不可能猜到她就是时雍。

  不必了。时雍笑笑,他们也在忙正事,大抵是没时间叙旧的。

  赵胤深深看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

  回到裴府,谢放新砌的灶,已然燃起了炊烟。

  堂叔堂婶过来送了一些自家地里种的菜,堂婶拉着时雍想唠家常,时雍怕穿帮,以昨夜没睡好为名,借故回了房间。

  这一睡,就睡到天黑。

  府里的将士早已吃过晚饭,歇了。

  整个裴府沉浸在寂静里。

  娴衣把给时雍留的饭菜热了热,端到了房间里来,全程没有一句多话。

  这反常的安静,让时雍颇不自在。

  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太麻烦别人的人,可如今的身份是将军夫人,总也不能亲自动手,只能再三对娴衣道谢。

  夫人不必如此,这是娴衣分内之事。

  这话娴衣说得极是平淡,就像她确实是自家主母一样。

  时雍望着她的面色,拿起筷子,几时了

  亥时。

  睡了这么久

  时雍惊了惊,问:将军呢

  娴衣:书房。

  还在书房

  没去和乌日苏夜下相会吗

  时雍匆匆吃过饭,在那张罗汉榻上多铺了一层褥子,试了试,觉得尚可,躺了上去。可是左等右等,好久不见赵胤过来,心里有些奇怪。

  该不会在书房里睡着了吧

  他那破身子,着了凉可不好,到时候又得麻烦她针灸——

  时雍披衣起来,想去告诉他,今夜那张床是属于他赵大都督的了,可是刚到书房外间,便被谢放挡住了。

  夫人请回去睡吧,将军还有要务处理。

  这么晚了,处理什么

  难道是乌日苏深夜来见

  时雍看一眼书房里的灯火。

  我就和将军说两句话。

  谢放皱了皱眉,回头望一眼紧闭的房门,还没有说话,里头就传来赵胤的声音,让她进来。

  时雍朝谢放眨一下眼,推门进去,愣住。

  书房里除了赵胤,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,他身着一袭黑色劲装,用黑色头巾包住头,蒙面的黑巾被拉到了下颌下方,露出一张英挺端正的面容。

  魏将军

  不是乌日苏。

  而是负责送公主和亲的龙虎将军魏骁龙。

  魏骁龙躬身朝她行礼,不发一言。

  时雍古怪的视线从他脸上,挪到赵胤的脸上,眼睛里满是疑问。

  赵胤打量着她,你要说什么

  时雍:让你回去睡了。

  当着魏骁龙的面,她不好说今天晚上你睡床或者我今晚把床让给你了这样的话,毕竟堂堂大都督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,若是让人知道他晚上打地铺,睡在罗汉榻上,把床让给了她,他那些属下会怎么想大都督的脸还要不要了。

  于是,她忽略了,这句话更显暧昧。

  魏骁龙一听,那张黑俊的脸上就浮上了某种意味不明的笑意,嘿嘿两声。

  大都督,若不然我们改明儿……

  赵胤抬眼制止了他。

  回过头,望着时雍,今夜我有事,你先去睡。

  时雍好奇,去见乌日苏

  赵胤想了想,没有瞒她,嗯一声站起来,从桌上拿起一块今儿在镇上买来的绿豆糕,走到时雍面前,往她嘴里一塞,又拍拍她的头。

  我去了卢龙,若有人来见,你替我挡了。

  时雍嘴里含着糕点,望着他,眼睛慢慢瞪大。

  她待大黑,便是如此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驿站得建筑样式几乎一样,分驿、站、铺三个部分,排列整齐,只是卢龙驿南望京师,后有漠北,又毗邻战略要地卢龙塞,这个驿站便修建得更为雄伟威严。单是招待来宾使节的就是一个五进的院子,紧靠着沿山修凿的城墙。

  垛墙上,有守卫的士兵巡逻,有人来去一眼可以望见,很难藏匿。

  魏骁龙在远处望了片刻,回头与赵胤相视一眼,驾地一声,打马冲了过去。

  开门。

  垛墙上守卫厉呼,来者何人

  魏骁龙扯着粗嗓门骂了句脏话,我乃龙虎将军魏骁龙是也,还不快给老子开门

  驿馆大门,哐哐打开了。

  让你们驿丞来见,还有那谁,谁……全给老子叫来,老子要训话。

  沉寂的驿馆突然热闹起来。

  深夜三更,龙虎将军不知打哪儿吃了酒回来,醉熏熏地喧哗、闹事,惊动了整个驿馆。

  黑夜里,赵胤冷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
  机会稍纵即逝。

  他身着夜行衣,修长的身子掩在夜色里,绕到城墙右侧靠近乌日苏居住的地方,借着三爪锚轻易翻过夯土墙,躲过夜巡守卫的视线,顺着墙根摸到乌日苏的窗边,轻轻一扣。

  窗户无声的打开。

  赵胤纵身跃入——